在如今欧元区陷入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我们有一段时间未曾听到一个来自美国的声音为金融灾难道歉了。而我们更久没有听闻的是来自杰米•戴蒙(Jamie Dimon)的这种声音。
过去一两年中，戴蒙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为他担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以及“大到不能倒”的银行的社会价值，进行的强有力、有时甚至带有一丝愤怒的辩护。他曾是奥巴马政府最钟爱的银行家（也是财政部长的顾问），他不但与监管机构展开较量，还曾经“炮轰”新闻记者。
然而上周四晚间，戴蒙突然一反常态，他在一次匆匆召开的电话会议上披露，摩根大通发生了一笔20亿美元的金融交易损失，并表现出极大的谦卑姿态。他表示，这笔惹来麻烦的交易“存在缺陷、充满复杂性和波动性，而且缺乏严格的审查和监督……这之中存在大量的错误、草率行为和错误判断。”他遗憾地总结说，“它正中一些权威们的下怀。”
说得没错。戴蒙一直反对监管机构实行更加严格的全球资本标准，称之为“反美国的”，此外，他还一直在同美国监管者就“沃尔克规则”(Volcker rule)进行博弈。该规则旨在禁止大型银行从事自营交易。退一步说，一边这么做，一边却让3600亿美元的投资组合（资金来自客户存款）出现20亿美元的亏损，这个时机真是令人尴尬。
对于“默默”支持着摩根大通及其他此类银行的存款人和纳税人来说，摩根巨亏所揭示出的问题令人沮丧，这体现在几个方面。其中之一是，人们一度认为，在戴蒙的领导下，摩根大通的风险管理比其他许多金融机构都更加严格，也更加有效，而且与它们相比，摩根大通也更平稳地度过了2008年金融危机，但事实证明，面对交易失误，它和其他任何金融机构一样脆弱。
摩根大通曾受到明确且公开的警告。事实上，布鲁诺•伊克希尔(Bruno Iksil)这名摩根大通首席投资办公室驻伦敦的交易员，已是臭名昭著了。首席投资办公室的职责是为该银行对冲资产负债表风险。伊克希尔利用合成信贷指数来对冲企业信贷急剧恶化的风险，他所进行的大量此类操作扰乱了英国衍生品市场，他也因此被人们称为“伦敦鲸鱼”。
起初，戴蒙试图把它当做普通的利率对冲而不予理睬。利率对冲是任何一家大型银行必定会进行的操作——银行有资金，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把钱用出去（把钱存入银行是不够的，因为钱已经存在银行里了）。上个月，在另一次电话会议上，戴蒙抨击了媒体对于伊克希尔的报道，称其“完全是小题大做”。
如今，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可从某种意义上说，戴蒙仍然是对的。相比起处于风险之中的3600亿美元的资产总额来说，20亿美元的亏损的确只算是区区小数——大约只占0.5%。假如摩根大通负责对冲资产负债表风险的“奇才们”真正具有“创造性”，赔掉了一半的资产——有些对冲基金遭受的亏损就有如此之巨——那么事情将会怎样呢？如果出现1800亿美元的亏损，摩根大通1830亿美元的股东权益将荡然无存。
几乎毫无疑问的是，美国政府接下来将不得不介入并为其纾困，因为这家全球最大存款机构之一破产的金融成本将过于高昂。上周，西班牙政府接管了陷入困境的储蓄银行Bankia，接收了其45%的股权。
鉴于摩根大通等银行具有系统重要性，一种显而易见的反应是阻止它们继续冒这种风险。这一看法促使美国制定一项以美联储(Fed)前主席保罗•沃尔克(Paul Volcker)的名字命名的监管规定，这项规定将很快付诸实施。民主党参议员卡尔•列文(Carl Levin)认为摩根大通的此次巨亏是一种“危险赌注……那些‘大到不能倒’的银行无权下这样的赌注”。
显然，根据沃尔克规则，摩根大通将不得把伊克希尔安置在其投行部门，并提供给他与自营交易员同等数额的资金来运作。实际上，如果该银行的首席投资办公室是一家对冲基金的话，它将轻易成为全球老大，其规模是Bridgewater Associates的6倍。
另外，在宣称这部分投资组合只是为了对冲其资产负债表风险而设方面，戴蒙的理由也显得没有说服力。他在上周四表示：“实际上它表现相当好。它的目的是在一个信贷紧张的环境下创造良好业绩。我们认为，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从中获得一些盈利。”换句话说，在该银行内部，这笔投资主要被视为一种对冲工具，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一种盈利交易。
“对冲基金”这个术语起源于同样的双重目的——一家投资基金的目标可以是保持市场中性和承担低风险，同时赚钱。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负责监督摩根大通首席投资办公室的戴蒙本身是一位对冲基金经理，就像所有大型银行的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财务官一样。
但为了根除银行的“自营交易”，而将对银行资产和负债的积极监督与严格意义上的自营交易分离的做法，将是极为困难的，如果不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的话。任何一家拥有数十亿美元存款的银行，都必然会将存款投资于某种资产——不管有多么安全——从而持有交易头寸。
关于摩根大通的交易亏损，最幸运的是，就像戴蒙所指出的那样，该银行可以吸收这些亏损。1995年，尼克•李森(Nick Leeson)9.30亿英镑的交易亏损曾拖垮巴林银行(Barings)，但此次巨亏只会让摩根大通“堡垒般的资产负债表”受到些微影响：本季度，该银行仍将实现40亿美元的税后利润。
另一方面，在阻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方面，监管机构或任何其他人几乎无能为力。他们可能会涌向所有银行的中央投资办公室，并努力迫使这些银行采取尽可能谨慎的策略来对冲其资产负债表风险，但他们无法将这一活动列为非法。
正如摩根大通的巨亏再次表明的那样，任何一家资产负债表杠杆率很高的银行（换句话说，所有银行）都是一个巨大的“危险赌注”。这是这只金融野兽的本性，不管它雇用的是不是一条鲸鱼。
译者/何黎
来源：FT中文网（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44565）